进入黄昏,天色略显阴暗,乌云缓慢地向一片聚拢,宣告着夏日特有的阵雨即将到来,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车中三人的心情。
距离晚高峰还有一段时间,此时的道路上还算通畅,经过的车辆并不断多,更何况这辆车的主人所驶向的方向是别墅区,经过的车辆更是少。
野餐归来,三人都显得很愉快,就连平日沉默寡言的女儿也颇给面子地接了几句来自父亲的提问。
“怎么样,偶尔出门逛逛是不是感觉不错?爸爸我没骗你吧。”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面带微笑地回过头问道,虽然说是提问,但其实更偏向于一种中年男人的自夸和渴望认可的试探。
若是换做平日,唐颖瞳只会拉下一张臭脸,保持沉默,而后他的母亲会负责帮她解决这个麻烦——或是催促那个男人注意路况,或是在路口信号灯转绿是催促他开车。
但显然今天她的心情也不错,散步和晒太阳让这个久居深闺的技术宅也感受到了几分属于现充的快乐。
“灯快绿了,专心开车,爸爸。”唐颖瞳的嘴中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天还早,我不想听属于晚高峰的喇叭。”说着,她把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翻飞——她正在导入今天拍的照片,毕竟对于宅这种一天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待在室内的生物来说,外出采景的机会可不多,好不容易心血来潮出一次门,还是湿地公园,可不得把握机会好好拍几张?
当然,除了风景,她还特地委托路人拍了几张一家人在一起的照片,毕竟爸妈作为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的创始人,平时很少有时间和她待在一起,说来丢脸,除了她百日酒时和自己现在已经分家出去的哥哥一起拍的合照之外,这家人几乎没有一张像样的全家福,为数不多的大家都在场的照片基本都是和一整个家族拍的家族大合照。
唐颖瞳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她不停地翻阅着那几张一家人一起的合照,显得有些舍不得;这种不自觉流露出的珍惜连一向内敛的她本人都没有察觉到。
“这种机会要是可以再多一些就好了。”她这么想着,手中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偶尔出来走走的感觉,也不赖。”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面带微笑地通过车内后视镜将自家女儿这一切的微表情都收入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
“喂,当家的,绿灯了。”旁边的女性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他还没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右脚已经踩上油门开了出去,这才免了后排喇叭的侵扰。
“不愧是老司机啊,反应真快。”唐颖瞳合上笔记本,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腰筋。
“真的假的,我女儿居然夸我了。”坐在驾驶室里的男人笑着偏过头去,“该怎么说呢,真是有够罕见的的呢……”
这是一辆连着开了近两天一夜的物流车,此时司机的精神已经临近崩溃,但他依然没有停车——或者说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操控这辆车;这辆货车就这样在路上歪歪扭扭地行驶着,油门随着司机身体的下沉开始加速,像是从未玩过GTA系列的新手开车上路一般。
它无视了路口的红绿灯,就这样直直地撞了上去,撞向了恰好经过的白色宝马。
嘭!铛铛铛……
物流货车斜着撞在了宝马的侧边,后车被前车顶着冲向了路边,最后撞停在了一个栏杆上。
并且因为惯性,在碰撞发生后司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方向盘左打,一脚油门踩到底,物流车除了在碰撞发生的瞬间产生了些许的减速外,直接加速冲了上去。
按着这样的势头,物流货车的车轮压上了宝马的前车引擎,从驾驶座上碾了上去,最后横车宝马,后轮虽然还与地面接触,但是已经不再能为全车提供制动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就这样在路段中心发生,喇叭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经过的车辆陆续地停下,有的司机走出座驾,拿出手机准备摄像,想着搞条大的;当然大部分的司机和围观者选择报警或者呼叫救护车;少部分大胆以及拥有一定专业知识的人在现场的呼召下选择进入包围圈着手救人……
“好吵……”唐颖瞳尝试着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以让自己从侧躺的姿势直起身来。
“是在碰撞发生的时候磕到车门上了吗?”唐颖瞳捂着有些麻木但尚且还在发痛的头部伤口,“好像有些耳鸣。”她勉强让自己抬起头来看着四周,流下的血液和凌乱的发丝有些遮挡视线,但这些阻碍并没有消减她查探周边环境的意图。
“后排好像有个影子在动!”人群中不知是谁叫的第一声,随即众人便看到一男子冲上前去试图打开后排的车门。
此时的司机在攀上驾驶室的几人的呼唤下也终于恢复了清醒,在意识到自己闯祸之后司机第一时间熄了火并带众人检查车辆受损情况。
“这也忒严重了吧。”林茉笙第一眼就看到了车门这堪称恐怖的变形情况;也难怪,毕竟是撞击瞬间的主要受力点,而且往好了想,至少还可以看出车门的大概形状,应该可以开。
随着他用力一拉,车门开了一个小缝,但剩余的部分似乎因为形变被卡在了内部,拔不出来,无论他怎么使劲都只能发出一种像便秘一样的令人难受的金属声。
“唔,是有人在外面撬门么?”唐颖瞳此时已经基本恢复了神智,但是疼痛和耳鸣对她的影响依旧没有消失,“算了,先去看看父母的情况吧。”
她用手撑着沙发一点一点地向中间挪移,“好暗啊,是流血导致的视线受阻吗?话说车里一股什么味道,从刚开始就源源不断地传出来,好恶心,有点想吐。”
“撬棍谁有!”林茉笙后退几步,向身后的人群大喊道,同时他的余光注意到车体内正在向外泄露某种液体,于是他回身趴下,看着那一滴一滴向下渗透的液体。
颜色淡黄而气味刺鼻,林茉笙的神经在瞬间就绷到了极致。
“汽油漏了,所有人后撤!”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大声叫喊着,“快打119!快点,别TM看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命啊!”
因为紧张他开始不能自控地喘气,鲜红涨满了双颊,似乎有人在叫他,但他没有回应。
“你自己不TM走?”林茉笙的基友夏赫跑到他身边想拖他走,但是被他推开了。
“你TNN地要死是吧!”夏赫快速从地面上爬起,想继续阻止他。
“还有一件事呢!”林茉笙冲上前,重新开始尝试打开车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真受不了你!”夏赫思考了半秒,最终决定上前帮助他的好友。
“爸、妈?”唐颖瞳挤到车厢中段,伸出手试图触碰他们,前者没有回应,后者回了她一段难受的哼哼。
“还活着,吗?”感受到手上所沾染的液体的不同,她带着怀疑和害怕的语气收回手掌。
透过血液的褐色滤镜,她看到自己的双手一片鲜红。
“骗人的吧……”她的瞳孔瞬间收缩,就在她快要被眼前的现实震碎时,车窗外传来了一阵呼喊,不同于耳鸣的杂乱,这是一声清亮而有力的呼喊,似乎来自,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是你在叫我吗?”她尽力地回应着窗外的声音,虽然听起来仍是那般软弱无力。
“我就说还有活人吧!”林茉笙拍了拍夏赫的肩膀,丝毫不顾后者复杂的表情,转头对车内说道,“请你等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就你出去的!”
“车门开不了对吗?”唐颖瞳回应道,此时的她恢复了些许的理智,开始思考如何脱险,“车祸应该挺严重的,要不你们看看车窗破坏程度如何,我很瘦的。”
“哈?”林茉笙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有道理,我看看……另一边的车门好像可以!”
说着,他使起劲,将撞在护栏上导致弯折的车门硬生生折下,留出一个差不多车窗的空间,向里面伸出了手。
“来吧!”一束光芒就这样照进车内,映照着唐颖瞳满是血污的脸,而拉她的那个人,则因为背光看不清楚。
“来了!”她抓住那只手,双腿奋力一蹬,随着对方使劲,她柔软的身体像鱼一样从缝隙中穿出。
“你没事吧。”林茉笙将她拥入怀中,享受着英雄救美的快乐。
“还有一个,能拜托你吗?”唐颖瞳从他的怀抱中脱出,非但没有感谢他,反而给他又加了一点工作,“我妈还在里面,你可以,把她救出来吗?我想,她还有救。”说着,她鞠了一躬,“我知道,这辆车快要烧起来了,继续逗留很危险,而且我这个请求也很自私,但是,可以求你同意吗?拜托了,我不想,那么孤独地活着。”
听到这话的瞬间,林茉笙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青筋都快爆上脸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人生不起气。
可能这就是长得好看的好处吧。
总之,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艹了,老子当时就不应该答应她的!”看着夏赫和唐颖瞳远去的背影,林茉笙越想越气,“夏赫那逼人还白嫖了和人家女孩子贴贴的机会,我TM在这里当劳动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寄,真绝了。”
愤怒似乎给了他一些力量,总之,他奇迹般的掀起了前车窗的挡风玻璃……
随即而来的,是一股夹杂着汽油味的浓重血腥味——驾驶座上的那位似乎被货车前轮卷入,半边身体血肉模糊,看这景象估摸着是在几分钟前痛苦万分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林茉笙心里默默地为他默哀了一声,开始动手解副驾驶的安全带,试图将座位上的人背起带走。
火焰的攀升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一开始还只是小火花,转眼就已经成了引燃全车的熊熊巨火,黑烟腾空。
此时的林茉笙心中只有后怕,还好自己下来得快,但他此刻依然是一步也不敢停——谁晓得这玩意儿会不会突然爆炸给自己来一下,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自己有心,有力,做到这种地步也已经没什么好留念的了,剩下要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这一件事,毕竟身上还背着一个,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是“一尸两命”,于女孩于自己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话说,一放松下来,人就好容易困啊。”终于回到了警戒线外,将唐墨离交给医务人员后,林茉笙感到一阵困倦。
“‘大英雄’,辛苦啦。”基友夏赫靠过来撑了撑他的肩膀,“真亏你能活着回来,警察、火警和医务到场的时候差点没给你吓死;而且就算你不是英雄,现在高低也是个名人级别的角色了,这几天网上估计到处都要是你的视屏了,“大英雄”。”
“别拿我打趣了。”林茉笙席地而坐,抬头看着基友,学着他的表情回复到,“救人可是很累的。”
“这么快就把状态调整回来,我能说真不愧是你吗。”夏赫依然是那副笑意朦胧的样子。
“哈哈。”林茉笙干笑两声,换了个话题,“当时那个女孩呢?”
“SP,不愧是你。”夏赫面不改色地吐槽道。
“你不还白嫖了一趟贴贴机会吗,有脸说我?”林茉笙针锋相对地回道,“所以她人呢,飞了?”
“看到旁边那个是什么了吗?”夏赫用下巴指了一个方向。
“我劝你最好不要用疑问语气回答问题。”林茉笙故作狠毒地吓唬道,同时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
“不就救护车吗?”
“是啊,就救护车啊。”夏赫回答道,眼角挂着淡淡的嘲讽。
“嗯?嗯!”林茉笙恍然大悟,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别去了,刚都开走了。”夏赫无情地给他泼了盆冷水,“而且就算没开人家大概率也回答不了你的问题,我把她送上车的时候她就已经昏睡过去了。”
“居然是这样吗。”林茉笙叹了一口气,垂着头跌坐在地上,“令人悲伤的故事啊。”
见好友情绪低落,夏赫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部,“别这么难过,人家可是安心地合上眼的,看得出来,她很信任你。”
“这算安慰吗?”
“只是简单地阐述事实罢了。”
“哈啊。”林茉笙抬头望天,看着远处的那抹火烧云,又看了看身边一起坐下的基友,“这一天过得还真是充实啊,想睡觉了。”
“离休息还早呢,过会儿我们还要去做个笔录。”夏赫笑着给好基友补了一刀。
“呵呵。”林茉笙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你这个逼,铁定是故意的!”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谢谢你啊,播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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